第四部 岛上来客(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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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我在岛上已滞留了二十三年,已完全适应了这个地方及其生活方式,如果不是野人来此地骚扰的话,我会怡然自得地在这儿度过我的下半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就像洞里的那只老山羊一样躺下死去。我还发明了一些消遣玩意儿,让自己更惬意地打发时光。先是教波儿说话,它讲得清晰、流利而明白,叫我开心极了。它跟我生活了二十六年之多,我不知道后来它又活了多久,在巴西,有人说这种鸟能活一百年,或许至今波儿仍然生活在那儿,呼叫着可怜的鲁滨?克鲁索,我希望没有哪个倒霉的英国人在那里听到它的呼唤。如果听到了,肯定以为它呼喊的是魔鬼。我的爱犬也是个令我十分开心的伙伴,它跟了我至少十六年,后来老死了。至于我的猫,我已说过,它们繁殖得很多,我在开始时就不得不开枪打死了几只,以免吃完我的一切东西。但到最后,当我带来的两只老猫死掉后,我又不断地驱逐它们,不给它们东西吃,它们都跑到树林里变成野猫了。只有两三只我喜欢的,我把它们驯养起来。而每当它们生出小猫来,我就把小猫都溺死。这就是我家庭中的一部分成员。除了这些,我总是在我身边饲养两三只小山羊,并教它们学会从我的手里吃东西。我另外还有两只鹦鹉,话也学得很好,也都会叫“鲁滨?克鲁索”;但是,这两只都不如前面那一只,况且,我也没有像教前面那只一样费心去教它们。我还驯了几只海鸟,它们究竟是些什么鸟,我却叫不出名字。我把它们从海边捉来后,把它们的翅膀都剪掉了。我在城堡的围墙之外所插的那一片枝条,现在已长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这些海鸟便栖居在这片低矮的树丛中,并在那里繁殖,看上去真叫人开心。因此,正如我刚才所说,要是无须担心受到了野人的威胁,我对于我现在所过的这种生活当然是心满意足的。
但是现实生活往往与自己的愿望相违背。读过这本书的人大都可以从中得出这么一个正确的结论: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由于惧怕而竭力躲避的坏事,却哪里知道这些坏事有时又是帮助我们解除困惑、得到解救的唯一途径。这种转祸为福,以痛苦解除痛苦的事例,在我不可思议的经历中,比比皆是,而在我独居荒岛的最后几年当中,更是不少见。
前面我就已经说过,现在已经是我来到这个岛上的第二十三个年头的十二月。这个时候正好是冬季的前后(其实应该不能称之为冬季),对我来说正是收获的季节,因此为了我的收成我必须经常性地出门,到我的庄稼地去。有一天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我才刚刚出门,就看见远处的海岸上有着一片火光,这片火光距离我大概有两英里远,就在我以前发现野人遗迹的那个地方。然而,比较令人苦恼的是,现在这片火光并不是在岛的那边,而是在靠近我的这边。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大大地吃了一惊,马上在我的小树林里停住了脚步,没有胆子再往外走了,生怕受到那些野人出其不意的袭击。可是,我的内心无论怎样都无法平静下来,我担心那些野人万一在岛上到处乱走,就有可能发现我的庄稼地,如果他们看到有的庄稼已经收割了,而还有些并没有被收割,或者是发现其他的一些设施,他们一定会马上知道这个岛上有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把我从岛上搜出来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在这危险的关头,我毫不犹豫地跑回了城堡,然后收起梯子,并将围墙外的所有东西都尽量弄成比较荒芜自然的样子。
然后,我在城堡内做好了防御野人袭击的准备。我将所有的手枪以及所有的炮全部装好弹药;所谓炮,就是那些被我架在防御工事外墙上的短枪,它们的样子像炮,我也就这么叫了。做好了这些准备,我决心抵抗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我也没有忘记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上帝,我真心实意地指望能得到他的保护,然后态度恳切地向上帝祈祷,请他不要让自己落进那些野人的手中;就这样差不多过了两小时,我开始变得烦躁,想要马上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因为我没有可以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喽啰。
我又继续在城堡里坐了一会儿,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做些什么事,但是只要一想到就这样坐下去,对外面的情况只能是一无所知,我就实在坐不住了;于是我将梯子往小山旁边这么一靠,然后爬上我前面向大家说明过的岩壁上的一个平坦的凹处,再将梯子拉上来往那个地方这么一放,我就顺利登上了小山的顶部,从怀中拿出特意为侦察准备的望远镜;我趴在那里,透过望远镜看向那个地方,我发现大约有九个野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天气现在还很热,他们显然不是在烤火取暖,而是在用他们带来的俘虏举行残忍的人肉宴会,我不知道那些带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们是乘着两个独木舟来的,现在那两个独木舟都被拖上海滩。这个时候正值退潮时分,他们似乎是在等潮水上涨,然后方便离开。看到野人出现在我这一边,和我的距离这么近,我的心里慌乱极了,但当我意识到他们总是在潮水回落的时候来,心里又安定下来。因为当他们不在岸上时,我可以在潮水涨起时安全地出门,观察到这一点后,我以后就可以从容地去收割我的庄稼。
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当潮水向西流去时,他们就全部上了船,摇着桨离去。我可以观察到,在他们离去前一小时,他们还跳了一阵舞。通过望远镜,我还能很容易地辨出他们的舞姿,再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们全都赤裸全身一丝不挂。但至于是男是女,我就分辨不出来了。
我一看到他们上船走了,就立即把两支长枪背到肩上,把两把手枪插在腰带上,将一把没有刀鞘的大刀悬在腰间,全速朝海边的那座小山跑去。这段路程用了不到两个钟头的时间,因为我身上背了这么多武器,迈不开步子。我一跑到那里便发现,到这里来的还有另外三只独木舟的野人。再向海面望去,我看到五只独木舟已会合在一起,向对面的大陆驶去。
我看到这种情况,心里感到十分害怕,而当我来到海边,再一次目睹野人们惨无人道的吃人现场上所留下的斑斑血迹时,我更加感到难以名状的恐怖。我看着眼前那一摊摊人血、一堆堆人骨和一块块人肉,浑身发抖,毛骨悚然。这一片狼藉足以显示了这帮残忍的家伙是如何一边撕咬着人肉,一边寻欢作乐的。面对眼前的景象,我真是怒不可遏,暗自狠狠地下了决心:如果他们再次上岛来干如此罪恶的勾当而让我碰上的话,无论他们是谁,无论他们有多少人,我非得把他们杀个精光不可。
很明显,他们并不是经常来这个岛上的,因为,我再次看到他们是在过了十五个多月之后,那个时候他们才再一次在这个岛上登岸;也就是说,有大概十五个月的时间,我完全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看见过他们之中谁的脚印或者是任何他们留下的痕迹。如此看来,在雨季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出门的,至少绝对不会到离他们部落这么远的小岛来。然而,在这段时期,由于我总是担心会被他们突然袭击,所以我的日子过得非常不顺心。由此可以看出,一个人时时等待着也许会到来的祸事,比本身遭遇到祸事还要让人痛苦,尤其是当一个人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摆脱这种等待,只能始终保持着一种担惊受怕的心情的时候。
在这段时期,我始终怀着杀人的心情,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计划下次看见他们时,要怎样战胜他们,怎样攻击他们,尤其是当他们如同上次似的,分成两队时。我却没想到,即使我杀光一队,杀死十个人,二十个人,我在第二天,第二个星期,第二个月就得再杀一队,再杀几十人,哪怕杀到了无穷数,一直到我变成跟这些食人族一样残暴,或者更加残暴的杀人者为止。
我现在每天都在疑虑以及焦急的煎熬中过日子,我总感觉自己有一天一定会落入那些残忍无情的野人的手中。所以,我即使是偶尔大着胆子外出散步,也总是到处张望,小心翼翼到了极点。我终于发现,我很早以前驯养的那群羊,真的给了我非常大的宽慰,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无论如何我都是不能也不敢再开枪了,特别是在那些家伙常来的那片区域,生怕我的枪声惊动了那些野人。我知道,即使我能够暂时将他们吓跑,用不了几天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的,那个时候,可不是会来几十人这么简单了,说不定会同时有两三百只独木舟向这个小岛驶来,我的最终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
想归想,实际情况却没有这么糟糕,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年零三个月了,我还是没有看见任何一个野人来到这里,不过在这之后的将来我还是见到了他们——这是后话了,现在不多说。当然,这段期间也许他们已经来过那么一两次,但他们大概是来过就走,一点声响都没有,所以我也没有觉察;不过在我登上这岛的第二十四年,根据我计算日期的方法,那个时候是五月份,我又在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况下见到了这些野人;相关的情况,我会在下面向大家介绍的。
在这过去的十五六个月当中,我始终心神不宁,夜里也睡不好觉,就算睡着了也总是在做噩梦,自己还常常被这些噩梦吓得惊醒过来。白天的时候,我总是心事重重;也因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常常在夜里梦到我在屠杀那些野人,而且还在梦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极力辩解、振振有词。暂时撇下其他不谈。根据我刻在木桩上的日历来计算,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暴风雨肆虐了整整一个白天,这一天里狂风大作,雷鸣电闪,已经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一个特殊的机遇。我现在正在读《圣经》,并开始考虑自己的目前的处境,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就在这个时候,海面传来了一声枪响,这让我大吃一惊。
这肯定跟我过去遇到的意外事件的性质完全不同,因为这件事在我头脑里形成的概念与过去完全不一样。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立刻搭起梯子爬到了悬崖那边的平台上,然后再拉起梯子往更高处的地方一架,最后爬上山顶,就在这顷刻之间,一道火光划破了夜空,我听到第二声枪响,不到半分钟,又是一声。从声音判断,正是从我坐舢板被急流冲走的那一带海面上传来的。
我立即想到,这一定是什么船只遇险了。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同伴,有其他结伴的船只,放枪正是他们遇险后求救的信号。我在那一刻反而镇定自若了,我想,虽然我不能援救他们,他们或许能救助我。于是,我把手头上所有的干柴都收起来,堆成一大堆,把它放在山上点起火来。木柴干燥,很快就燃烧起来。虽然风很大,但火还是着得很旺,我确信,如果真有船只之类的话,他们肯定会看到火光。毫无疑问,他们的确是看见了火光的。因为,我点的火刚刚燃起,我又听到了一声枪响,接着又是好几枪,而且都是从一个地方传来的。我给火堆加了一夜的柴,一直加到天亮。天大亮以后,天空晴朗起来。我看见,在岛的正东面,在远处海面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究竟是一面船帆,还是一具船壳,我看不清楚。它离这里太远了,我用望远镜也看不清。况且,天上还有点雾气,至少说海面上是这样。
那一天,我不时地眺望那个东西,很快就发现它一直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断定那可能是一只抛了锚的大船。我迫不及待地想把事情弄个明白,就拿起枪,急匆匆地向岛的东南角跑去,跑到了那片岩石边上,也就是我上次被急流冲走的那片礁石滩边上。这时,天已完全放晴了。等我接近礁石滩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一只遇难的大船,而且立刻明白了它肯定是昨晚在这里撞上礁石了。看着这只失事的大船,我心痛不已。我上次驾舢板巡游时,就发现这一带礁石林立,可那一次倒多亏了这些礁石挡住了急流的去路,从而形成了一股逆流,才使我没有被急流冲进外海,才使我得以从生平最绝望的险境中死里逃生。
一个人的安全,往往是另一个人的危险。这些人好像由于不晓得路,并且那些礁石又都在水里隐着,加上昨晚东北风刮得又急,竟然在夜间触了礁。如若他们看见这个岛(如今我必须设定他们并没看见),他们定会竭力以舢板向岸上逃生。他们鸣枪求救,尤其是我的火光被他们看见后,使我有许多感想。我想象我的火光被他们看见以后,他们一定下到舢板里,竭力向岸上摇来,不过当时风浪很大,或许波浪已经卷走了他们。过了一会儿我又开始猜想,他们的舢板说不定很早以前就没有了,因为这种事情并不新鲜;特别是在碰到惊涛巨浪拍打着船只的时候,人们常常迫于形势需要不得不把船上的那些舢板全部拆散,甚至把它们都扔到海里去。没过多久,我又冒出了新的想法,也许还有别的船与他们一起搭伴同行,看见了他们出事时发出的信号,就马上将他们救了起来,顺便载走了。一会儿我又有了新的猜想,那些船员说不定已经坐上了他们船上配套的舢板,下了海之后,很倒霉地碰到了上回将我弄得很狼狈的那股急流,结果被冲到大海里去了;一旦到了大海的深处,他们也只有受苦以及死亡的可能性了,说不定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濒临饿死而开始人吃人的境地。
所有这些想法,仅仅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就我目前的处境而言,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伙可怜的家伙遭难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为他们感到难过;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办法。可是,这件事对我的思想产生了不错的影响。从这次事件当中,我进一步地了解了上帝对我的恩惠,对于上帝对我的关怀我实在是不甚感激啊!虽然我现在处境悲惨,但是我的生活过得还是非常舒适的,当然也很幸福。同时,我还要感谢上帝在那次船难中只让我一个人死里逃生;迄今为止,我至少已经亲眼看见两艘船只在海上遇难,这两艘船上的全体成员全都葬身海底,唯我独生。此外,我从这件事中还认识到,不管上帝将我们置于何等不幸的境地抑或是何等恶劣的生活环境,我们总会亲眼看到或是感受一些能让我们感恩的事,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的处境比我们更加不幸。
那艘船上的人们显然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因为我没有任何可信的根据能够认定他们中的某些人已经获救;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只能得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结论,那就是所有人都已经全都遇难了;他们生还的唯一希望,也可以说是可能性,只能寄望于那条与他们结伴而行的大船了,但是,他们会被那条船搭救的可能性也仅仅只能称为可能性而已,因为我没见到与这类事有所关联的任何迹象。
看到眼前的状况,我感到内心产生出了一种非常莫名其妙的热切愿望,这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解释或者是说明的,在它面前任何言辞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住地脱口叫喊:“啊,哪怕只有一两个人也好,哦不,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从这场灾难中死里逃生,从那艘破船上逃到我所在的小岛,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那样,我也可以有个伙伴,有个同类,跟我说说话,跟我交谈交谈!”在漫长的孤独生活中,我从来不曾有过如此迫切、如此强烈的愿望,需要有个同类跟我交往,也从来没有因为缺少这种交往而感到如此难过。
在我们的感情当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一旦被眼前的目标激发起来,或者不是被眼前的目标,而是被我们想象中的目标激发起来之后,它们就会带着我们的灵魂勇猛向前,以强烈的渴望去寻求这一目标;如果达不到,我们必将痛苦不堪。
我现在最急切的愿望,就是希望哪怕只有一个人逃脱出来。“啊!哪怕只有一个人逃出来!”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哪怕只有一个人逃出来!”重复了上千遍。我按捺不住心中强烈的渴求,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手指狠命地摁在手掌上,如果我手里有什么软东西,一定会不知不觉地被捏个粉碎。我的牙关咬得紧紧的,一时间难以分开。
让自然学家去解释这种事情,以及其原因和方式吧,我只能进行一些实况描述。我发现了这个情况后,也曾大吃一惊,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表现,但毫无疑问,这是我头脑里执拗的念头和热切造成的后果,当我意识到与一个基督教同伴结交将是怎样的一件乐事后,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然而,现实却总是与人的愿望背道而驰,我竟连一个生还的人也没见着。看来,这不是他们命该如此,就是我命中注定,要么就是双方的命运都在阻止我们碰到一起,因为,直到我在岛上生活的最后一年,我才终于弄清这艘失事船上到底有没有人幸存下来。更让我悲痛万分的是,几天以后,我在岛那头靠近失事船只的海滩上,亲眼看到了一具尸体,是一个被淹死的年轻人。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多,只有一件水手背心,一条齐膝麻纱短裤和一件蓝色的麻纱衬衫。我看不出,也猜不出他是哪国人。他的衣袋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只有两块西班牙银币和一支烟斗。这两样东西照我目前来看,后者的价值要大大高于前者,我想,起码高出十倍还不止呢。
这个时候海面上一派风平浪静,我很想壮着胆子坐着我的舢板到那条破船上去探个险,因为我相信我应该能像以前那样从船上找到一些对我来说很有用的东西。同时,还有一种动机正在拼命驱使着我,那就是希望能在那破船上找到一两个活着的人,如果能实现这个愿望,不仅可以搭救那个人的性命,而且在搭救完他之后,对于我个人来说也是一种直达心底的安慰。这样的思想每分每秒都盘踞在我的心头,让我昼夜都不得安宁,只想心一横坐着舢板到那破船上去。我认为,既然这种念头这样不容拒绝地压迫着我,让我没有办法抵抗,那么一定是有一股不知道来自哪里的看不见的神力在进行指示,如果我不遵照这个指示,那就是对不起自己的表现。至于其他方面的事情,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在这个愿望的驱使下,我匆匆跑回城堡作出航的准备。我拿了不少面包,一大罐淡水,一个驾驶用的罗盘,一罐甘蔗酒,这种酒我还剩下不少,以及一满筐葡萄干。我把一切必需品都放在了身上,就走到我藏舢板的地方。我先把船里的水淘干,让船浮起来;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放进船里。接着,我又跑回家去取了一些其他东西。这一次我拿了一大袋米,还有我自制的那把挡太阳的伞,又取了一罐子淡水,二十多个小面包,实际上就是一些大麦饼,这次拿得比上次还多。另外又拿了满满一瓶羊奶,一块干酪。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流了许多汗,才把这些东西全都运到舢板上。然后,我祈祷上帝能够保佑我一路平安,就驾船出航了。我沿着海岸线先把独木舟划到小岛的东北角附近。现在,我得把它驶入大洋中去了;冒险还是不冒险呢?我遥望小岛两边日夜奔腾的急流,想到我上次遇到的危险,心里感到非常害怕,望着大海真想退回去。因为我可以预见,不管我被卷进哪股急流,我都会被冲走卷进大海,也许永远再也看不到,再也回不到这个岛上了。到那时,只要海上起一点点风,我就要同我这一叶孤舟一同葬送到大海里了。
这些想法令我很烦恼,我开始打算放弃我的计划了。于是,我把舢板拖进海岸旁边的一条小溪里,我走下船来,坐到了一块小小的高地上。心里虽然想着要出航,但是对于这次行动又怀有一种恐惧,所以那种心情真的是又急切、又担忧;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我突然发觉海水的流向开始产生变化了,原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涨潮了,这样一来,我在未来的几小时之内是绝对不可能出航的。这时有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油然而起,我觉得自己应该在附近找一个海拔最高的地方,尽可能在涨潮的时候从那里观察海中那两股急流的流向变化,以便凭这个来断定:如果我一不小心被一股海流冲走了,是不是还有可能被方向相反但是同样湍急的海流又给冲回来。我刚刚想到这里,眼光便落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再也移不开了;这座小山有足够的高度,只要我爬上它完全可以俯瞰周围两侧的海面,而且从那里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两股不好对付的急流,只要看清楚了就可以判断我回程时到底该采取什么样的路线;等我爬上了山一看,我发现海流在退潮的时候是贴着岛的南端向外流;而涨潮的时候却是贴着岛的北部往回流;所以我在回程时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朝岛的北面靠拢,这样就可以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
这次观察又使我有了信心,我打算第二天一早趁早潮上路。我在独木舟上睡了一夜,身上盖的就是前面提到的那种水手值班时穿的大衣。第二天早上起身后,我就出发了。我先将船向海中开了一点,然后向正北方向开去。不一会儿,一股向东流的急流就帮上了我的忙,将我的舢板向东北推进。不过,这股急流还没有小岛南面的那股强劲,我还不至于像当初那样,控制不住舢板。我把木桨当做舵来使,用力把握住方向,船速很快,一直朝那条破船驶去。用不了两个钟头,我就来到了破船边。
我所看到的是一幅凄凉的景象。那条船,从建造形式看是只西班牙船,由于撞得很猛,被紧紧地夹在两块岩石之间,船尾和船舱都被海水打碎了,而它的前舱,已撞到岩石中,由于撞得很猛,它的主桅和前杆都倒在了甲板上,折断了。但它的斜樯还算完整,船头看起来也还结实。当我走进船时,突然看到一条狗,它看到我过来,便尖叫起来。看到我在叫它,便跳到海里游了过来,我便把它抱到了舢板里。发现它几乎要饥渴而死。我给了它一块大麦饼,它立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就像一只在雪地里两个星期没吃东西的饿狼。接着我又给这可怜的小东西倒了点水,它又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看那样子,如果我让它喝个够的话,它非要撑破肚皮不可。
随后,我爬上了这只破船。一登上甲板,就看到前舱厨房地上倒着两个淹死的人,他们互相紧紧地抱在一起。看来,船在狂风暴雨中触礁的时候,海面上正是波涛汹涌,不断掀起的巨浪不仅把甲板上的人打得不知所措,不能自持,而且迅速地淹没了甲板,淹死了被浪头打倒的人。所以,船上除了那条狗,没有任何幸存的生命;而且,所有的货物都被海水浸泡坏了,只剩下放在舱底的几大桶酒,可能没有损坏。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葡萄酒还是白兰地。因为已经退潮了,所以这些酒桶都因为浮力而露在了外面;但是由于桶太大,所以没有办法移动。这时,我又看见了几只大箱子,看样子这些箱子是某个船员的所有物,我随便搬了两只,将它们运到我的舢板上,至于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我也没有时间去检查。
假设触礁的地方是在船尾,船因此被固定不动,而船的前部也被风浪打坏,我倒是不虚此行;因为,根据之前我搬走的那两只大箱子里所找到的东西来看,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断定这艘船上藏有很多的财富;同时,根据我的经验来推断这艘船所走的航线,不难看出它是从南美巴西附近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是里约拉巴拉他出航的,目的地是墨西哥海湾的哈瓦那,然后再从那里航行到西班牙去。不用怀疑,船上一定带着许多财物,只是这些财物目前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已经变成了无用之物。至于船上的其他人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完全猜不出来。
除了之前找到的那两只箱子,我还顺便找到了一小桶酒,大概有二十加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酒桶搬到舢板上。船舱里还有几支短枪和一只盛火药的大角筒,里面大约有四磅火药。短枪对我来说已毫无用处。因此我就把它们留在船上,只取了一个盛火药的角筒。另外我还拿了一把火炉铲和一把火钳,这两样是我现在十分需要的东西。我还拿了两把小铜壶,一只煮巧克力的铜锅以及一把烤东西能用到的铁钯。我把这些货物全部装进了我的舢板,再带上刚刚捡到的那只狗,就准备起航回家了。这个时候正值涨潮,潮水开始往岛的方向流。天黑后还不到一小时,我就回到了岸边,这个时候人已经劳累得疲倦不堪了。
夜里我就睡在自己的舢板上;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开始慢慢盘算,把那些从船上弄来的东西都存放在我新近找到的那个洞里,不需要把它们运回我的城堡里。稍微吃了点东西之后,我就把那些运来的东西通通都搬上岸,然后开始一一检查。我发现那桶酒虽说也是甘蔗酒的一种,却不是我们在巴西经常喝的那种,反正味道一点都不好;但打开那两个箱子一看,却发现里面有几样东西对我真是大有用处。比如,在其中一个箱子里,我发现了一只做工非常精巧别致的酒箱,里面装着几瓶上好的露酒,更为可喜的是每个瓶子都是满满的,大概有三品脱吧,这些酒瓶的瓶盖都是银制的。我还发现了两罐质量上等的蜜饯,由于罐口的密封程度很好,所以也没有被海水侵蚀;但是另外还有两罐就已经被海水给浸坏了。除了吃的以外,我还找到了几件质地非常好的衬衫(这是我目前很需要的东西)以及十几条亚麻材质的白手帕和一些颜色鲜艳的餐巾。在我这里手帕也是很受欢迎的东西,天气炎热的时候用它们擦擦汗是非常舒服的一件事。除此之外,我又在这只箱子里看到了一只钱箱,里面装有三大袋的西班牙银币,差不多有一千一百多块。其中一只口袋里,还藏有一个纸包,里面装着六块西班牙金币以及一些小块金条。根据我的估计,这些金子全部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磅左右吧。
在另一只箱子里,我找到了一些衣服,但都没有什么用处。从里面的东西来看,这只箱子肯定是属于炮手的。里面虽然没有普通火药,但有两磅左右的细沙火药,分装在三只烧瓶里,我猜测,这大概是随时用来装鸟枪用的。总而言之,我这次出海得到的对我有用的东西很少。至于金钱,我根本无法使用,它们对于我来说,就像我脚下的泥土一般,我宁愿用所有的钱币去换三四双英国鞋或袜子,这些东西是我迫切需要的,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穿在脚上了。事实上,我现在也得到了两双鞋,这是我从船上两个被淹死的人的脚上脱下来的。我在一只箱子里也找到了两双鞋,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但却不像我们英国鞋那样,既不舒服又不耐用,只是一种便鞋。我在这位船员的箱子里也发现了五十多枚银币,但却没有金币,我想这只箱子一定属于一位较贫穷的船员,不像那只箱子的主人,像是位高级船员。
不管这些钱有用没用,我还是把它们都带回了城堡,依旧放在帐蓬后面的山洞里,和过去从自己船上弄来的钱币一样,把它们收藏妥当。只可惜我无法进入这艘破船的其余部位,否则的话,我敢肯定,一定能用我的舢板装回好几船的钱币呢。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逃回到英国,这些钱币留在岛上也是安全的,等事后有机会时,再回来运走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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